在15 世纪上半叶，写给国王、大臣、上议院和下议院的请愿书中所使用的语言发生了决定性的转变。1420 年，几乎所有的请愿书均使用法语，因为法语一直被认为是撰写请愿书的最佳语言。然而，在接下来的20 年里，英语开始逐渐被人们使用。15世纪30 年代后期，特别是在1435 年至1437 年这几年，人们开始明显倾向于使用英语。(1)G. Dodd, “The Rise of English, the Decline of French: Supplications to the English Crown, c. 1420-1450”,Speculum, 86(2011), pp. 117-150.从那时起，法语的使用开始减少，而英语逐渐占主导地位。到15 世纪中叶，使用英语已经是一件理所当然的事情。这一变化在英国国家档案馆保存的三大主要系列请愿书或法案中找到，它们分别是SC8（特别馆藏中的古代请愿书）、C1（大法官法庭中的早期诉讼文书）、E28（财务署公文接收处中的御前会议印章和枢密院印章使用记录）。在阐释这一时期的请愿语言变化时，我强调了这种变化背后的复杂因素，以及将这些请愿书置于相应背景下进行研究的重要性。受雇撰写请愿书的文书（包括为国王服务的秘书、无固定服务对象的专业代写人以及律师，下文一律简称为文书）过去一直抵制使用方言，但是在15 世纪下半叶情况发生了变化，这些人的语言保守主义开始有所动摇，主要影响因素有：英语在文学中的蓬勃发展；英语被广泛接受为法庭合法语言；英语在政府机构中的使用（特别是英语在加盖印章的公函中得以使用）；公文写作人员的世俗化；亨利六世成年后开始独立执掌朝政；以及英格兰在百年战争中战败、与大陆的联系随之断绝后国内政界日益自闭的态度。

大量研究请愿书语言风格的论文表明，语言选择（特别是选择使用英语）对请愿书的语气和内容、请愿书撰写者的写作风格有很大影响。然而，在请愿书研究领域和一般学术讨论中，鲜有研究来关注这一语言重大变化所产生的影响。这主要是学者们往往专注于文学作品，通过英语和法语（以及拉丁语）的对应变化来研究语言选择问题，而这种研究的可能性相对有限。与此相比，从政府文书入手则会有更好的效果，因为这些文书通常是固定模式撰写，而且往往是跨越较长时间的一系列文件中的一部分。请愿书在这一方面具有特别的、甚至是独一无二的价值，因为尽管请愿书的模式广为认可(1)G. Dodd, “Writing Wrongs: The Drafting of Supplications to the Crown in Later Fourteenth-Century England”,Medium Aevum, 80 (2011), pp. 217-246.，但并没有到了不能越雷池一步的程度：书写者仍然有足够的空间在作品中加上自己的印记。因此，请愿书一方面得以充分标准化，从而使文件的跨类别比较有意义，但另一方面，这些文献仍然充分包含了撰写人或请愿人的特定词汇和语言偏好，使历史学家能够辨别出作者特有的写作风格。在其他类型的文本中则很难找到这样精心达到的平衡。本文将重点讨论提交给议会的请愿书，这是由于议会请愿处理程序是公开的：到15 世纪，上议院和下议院议员经常积极参与处理请愿书的过程，越来越多的请愿人直接向上议院或下议院提出申诉，希望议会能代表国王主持公道。(2)G. Dodd,Justice and Grace:Private Petitioning and the English Parliament in the Late Middle Ages, Oxford: Oxford University Press, 2007, pp. 174-187.这样，越来越多的人参与到请愿书的处理过程当中。为了在议会获得一个对自己更加有利的结果，请愿人语言的选择和说服策略就成为一个非常迫切的问题。

一、英格兰请愿书使用语言的转变

英语取代法语对15 世纪的请愿行为有何影响？这个问题没有明确的答案。事实上，学界对于当时英语的地位问题以及英语与法语之间的关系问题一直存在两种截然不同的解释。本文则试图解决这个争论——一方面，有人认为法语向英语的过渡几乎是无缝衔接的过程，选择法语还是英语，对案件在议会中的呈现没有明显的影响。我在自己的论著中强调过这种观点，并通过分析从亨利六世开始的30 年间法语向英语缓慢过渡的过程予以说明。(1)G. Dodd, “The Rise of English, the Decline of French: Supplications to the English Crown, c. 1420-1450”,Speculum, 86 (2011), pp. 123-126.这种过渡表明，请愿效果并没有因为选择哪种语言有所增加，两种语言之间的选择主要是依据个人偏好，而并非出于明确的说服策略。这两种语言在1420 年到1450 年之间呈递的请愿书中均有出现，体现出请愿行为的双语特征。(2)三语写作模式此时已经流行开来。参见G. Dodd, “Trilingualism in the Medieval English Bureaucracy: The Useand Disuse-of Languages in the Fifteenth-Century Privy Seal Office”,Journal of British Studies, 51 (2012), pp. 253-283.英语和法语的词汇和句法关系十分密切，这很大程度上促进了请愿书的双语发展。威廉·罗斯维尔（William Rothwell）指出，虽然现代语言之间泾渭分明，但中世纪语言之间并无不可逾越的鸿沟。(3)W. Rothwell, “English and French in England after 1362”,English Studies, 6 (2001), pp. 539-559 (quotation at 545).因此，英语和法语并非作为两个完全独立的语言系统而存在，而是紧密结合在一起的。这样，“随着时间的推移，法语和英语的边界更加难以确定，以至于在许多15 世纪的记录中很难明确地说出一个术语是法语还是英语”。(4)W. Rothwell, “English and French in England after 1362”,English Studies, 6 (2001), p. 555.从这个角度来说，决定用法语还是英语写作可能比我们想象的要简单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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